我曾经读过贾平凹《丑石》这篇散文，说有一块黑黝黝的石头，卧在他家门前，牛似的模样；伯父家盖房，想以它垒山墙，但苦于它极不规则，没棱角儿，也没平面儿；用錾破开吧，又懒得花那么大气力，因为河滩并不甚远，随便去掮一块回来都比它强；洗石磨的石匠看了，也摇着头，嫌它石质太细，不采用；连孩子们也讨厌起它来，曾合伙要搬走它，但力气又不足，虽时时咒骂它，嫌弃它，也无可奈何，只好任它留在那里去了。就是这么一块丑石，丑得不能再丑的丑石，有一天，来了一个天文学家，突然发现了这块石头，眼光立即就拉直了，说这是一块陨石，从天上落下来已经有二三百年了，是一件了不起的东西。大家都很惊奇！这又怪又丑的石头，原来是天上的呢！它补过天，在天上发过热，闪过光，我们的先祖或许仰望过它，它给了他们光明，向往和憧憬；而它落下来了，在污土里，荒草里，一躺就是几百年，平淡，不为人知。

    清末有个将领叫刘铭传的，同治三年（1864年），他率部队攻陷常州后，擒杀了太平军守将、护王陈坤书，住进了护王府。一天深夜，刘铭传被一阵“叮咚”“叮咚”的声音惊醒。他侧耳细听，是来自马厩的声音。刘铭传披衣跃起，循声走到马厩一看，原来是战马笼头上的铁环碰到料槽发出的声音。他提起马灯一照，原来这料槽竟是一件大青铜器，忙命马夫将其洗刷干净，搬回大厅仔细审视。只见此铜器制作精美，形状似浴缸，通高41.3厘米，长130.2厘米，宽82.7厘米，内底有铭文，外沿四周都有饰纹，底下有四只脚。刘铭传知道是件好东西，非常喜欢，随即派亲信秘密运回合肥老家藏起来。直到刘死后，马料槽的拓片才流传于世。原来刘铭传所藏的马料槽是西周晚期青铜器，制作者是虢季子白，故名为“虢季子白盘”，内底铭文的8行110字记述了虢季子白在对狁的战争中取得胜利，受到周王嘉奖，而铭此器。现为国家博物馆珍藏。

    一个把非常宝贵的陨石当普通石头，一个把国宝级青铜器当马槽，后人看来贻笑大方。其实你别笑，认识任何一件事都有一个过程，在没有被人认识之前，都觉得很普通，一旦被人认识，才觉得这个东西不寻常。所以收藏的人经常神神秘秘的，东找西寻。古董商则小心翼翼，每收到一件东西总是左看右看，找史料书本对照，打电话询问，找同行研究，待弄明白了才出手。这也难怪，有这么多精彩在传说，谁能不谨慎？

    快到春节了，我们吃完晚饭，一家人乐融融地在客厅看着电视剧《隋唐演义》。忽然手机响起了《五星红旗》的歌（我把它设为手机铃声）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，原来是江西兴国县一个收藏圈里的老朋友。他说“勾墙队”（专门从事在墙缝里找东西的人）的朋友送了两张苏维埃时期的纸条给他，觉得东西没有问题，价格适中，但快过年了，资金比较紧张，他自己不想买，问我要不要。我让他在电话里描述了一下这些纸条的内容，初步感觉可以购买。但根据自己的经验，在收藏交易中仅凭电话描述收藏品是不牢靠的，至少得看图片，有的还必须上手。后来又想，对方是老朋友了，身处原中央苏区所在地，又长期从事苏区文物收藏与交易，应该相信他的为人和眼力。因此，直接就叫他报价了，稍作还价之后，我很快把钱从网上银行转了过去。三天后，送快递的人敲开我的家门。签收完毕，我转身就进了书房，剥开一层又一层包装之后，看到了一张苏维埃通行证（图1）和一张介绍信（图3），都是同一个主人的东西。

图1 通行证

    苏维埃通行证规格为208×105毫米，从外观看整体品相很不错，只有几处小虫眼。说实话，这已经很难得了，苏维埃时期遗留的文物，尤其是纸制品，绝大多数都破破烂烂。七八十年了，又都塞在墙缝里，风吹雨淋虫子咬很正常，哪能不破烂？没有大的污渍，没有大的破洞，就应该算是很好品相的了。我们不能像现代纸币评级一样来衡量评价它的品相，那样太苛刻了，不合适。这张通行证从内容看，非常详细，对持证人姓名，性别，外貌特征，通行时间和地点交代的非常清楚。从文字上看，这张通行证是木刻版，黑色油墨印刷，有三个红色印章。从纸质看，是当时苏区习惯使用的毛边纸。我闻了一下，还有很重的霉气味道。整体看很陈旧，内容和字形字体符合时代特征，印刷与印章油墨已经渗透到纸的背面，质朴无华，显现沧桑，真品无疑。介绍信是同一时间开出的，虽是临时毛笔书写，但使用“中华全国总工会苏区执行局”的便用笺，文字内容简洁明快，也极其富有时代的特征。

    当我看完用塑料袋封装正要放进收藏夹时，突然一个问题闪现在我脑子里：这张通行证怎么会盖了三个红色印章？我又把这张通行证从塑料袋里抽出来摆放在办公桌上，重新戴上我那200度的老花眼镜，再仔细观察了一遍。这下着实让我吃惊不小，虽然右边的圆形大公章和凌形小章看不太清楚，中间那个条形印章非常清楚：“中华苏维埃国家政治保卫局”（图2）。

图2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政治保卫局旧址

    我们知道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政治保卫局成立于1931年11月，是全国苏维埃政府肃反保卫工作的最高领导机关。国家政治保卫局的前身，是1931年六七月间在江西中央苏区成立的中共苏区中央局政治保卫处，王稼祥兼任处长。后邓发调任苏区中央局委员，并接任苏区中央局政治保卫处处长一职。1931年11月“一苏大会”召开后，苏区中央局政治保卫处改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政治保卫局，邓发任局长。国家政治保卫局内设机构有：侦察部、执行部、政治保卫大队、秘书处（后称总务处），1932年增设了红军工作部和白区工作部。随着国家政治保卫局的成立，苏区的一些省、县也相继设立了分局，区一级设了政治保卫特派员，在红军中则设立了相应的政治保卫机关。各级国家政治保卫机关实行垂直领导，各级政府和红军中军政首长一律无权改变政治保卫局的决定命令。政治保卫大队，实际是苏区的武装警察部队，只接受国家政治保卫局及各分局的直接指挥，而不受红军和苏维埃政府机关指挥，其任务是担负对各类案犯的拘捕、看押及一些重要机关、重要人物的安全保卫工作。国家政治保卫局系统的工作人员、保卫大队官兵以及所有杂务人员，除便衣人员外，均穿红军服装，但所佩戴的领章不是红色，而是绿色；所有人员均随身携带由国家政治保卫局统一制发的特别证章。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政治保卫局，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，为保卫苏维埃政权，保护人民群众的利益，巩固工农民主专政，镇压反革命分子，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。

图3 介绍信

    通行证左下方凌形小章可能当时盖章时桌子不够平整，或者盖章时用力不均匀，文字显示不够清楚，但结合介绍信上的印章和便用笺的文头文字，可以判断是：“中华全国总工会苏区中央执行局”。中华全国总工会是各地方总工会和各产业工会全国组织的领导机关。中华全国总工会苏区中央执行局的前身是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，1921年8月11日在上海建立。1925年5月更名为中华全国总工会。1933年初，中华全国总工会迁往中央苏区瑞金后，成立中华全国总工会苏区中央执行局，刘少奇任委员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