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7年《新湖南报》上严东和鲁林撰写的《毛主席游泳散记》中载:(毛主席在猴子石游湘江前,先在船上午餐)“船上带去的半担自来水喝光了,炊事员就从江上提水烧给毛主席喝。喝着故乡的水,毛主席说:‘湘江的水真好!’”该文作者鲁林(即俞润泉)在《文史拾遗》总第三辑说,由此可知,长沙水指的就是湘江水,并且是橘子洲头前掬饮的湘江水。
江天暮雪最本真
橘子洲的景致
马致远《江天暮雪》
天将暮,雪乱舞,
半梅花半飘柳絮。
江上晚来堪画处,
钓鱼人一蓑归去。
潇湘八景里,最有苍凉悠远之境的,是“江天暮雪”。据考证,橘子洲尾原来江心楼所处的位置,就是“江天暮雪”一景之所在。
五公里长的橘子洲,南头北尾。仿佛洲头承载着这个城市的光荣与梦想,它以一个倔强的姿态,迎击着南来江水的浩荡,澎湃出慷慨激昂的音符。而属于洲尾的是悠冷清绝的辽阔江天,几千年如斯,一如这个城市悠长的记忆。
潇湘八景的得名,源自宋代宋迪的八幅湖南山水名胜画。米芾《潇湘八景图诗序》题“江天暮雪”云:“岁暮江空,风严水结。冯夷剪冰,乱飘洒雪。浩歌者谁,一篷载月。独钓寒潭,以寄清绝。”雪代表着高洁,是风骨气质的体现。在漫长的岁月里,“江天暮雪”的橘子洲是一个诗意清绝的精神家园,想想那时的长沙,没有如今的车马喧嚣,冬日黄昏,宁静的江面上纷纷暮雪,天地无声,是怎样的境界?难怪马致远要作曲吟唱:“天将暮,雪乱舞,半梅花半飘柳絮。江上晚来堪画处,钓鱼人一蓑归去。”难怪朱熹来过,张栻来过,他们大批的追随者来过。从橘子洲到岳麓书院,这群哲人在“欸乃一声山水绿”的橹声中,顿味宇宙的玄妙。为了方便朱张讲学,湖南安抚使刘珙在朱张来往的渡口建船斋,白衣胜雪的书生络绎而来,一幅温暖的画面。
橘子洲尾上曾建有水陆寺、拱极楼、江心楼。水陆寺曾有联云:“拱极楼中,五六月间无暑气;潇湘江上,二三更里有渔歌。”《善化县志》记载:洲上还曾有刊石,刻有《潇湘八景图》。这些古迹,现在都不在了。但是,这并无妨碍。“江天暮雪”本来就是一副天地自然的本真画面。因此,要寻找“江天暮雪”最本色的意境,也不必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,虽然那里存有南宋王洪所作的水墨画绢本。只要有辽阔的江天,有清澈的江水,浩荡江风吹来,所在皆是景。
没有“江天暮雪”的橘子洲是不完整的。那里有这座城市悠长的记忆,宁静美好,有满世界的雪,在那里静静地飘落。
橘子洲的谚语
“三洲连,出状元”
橘子洲出现于何时?晋《湘中记》云:“晋惠帝永兴二年(305)生此洲。”这当然是错误的。
据专家介绍,橘子洲形成的原因有三:一是所处基岩较两侧较为凸起,湘江主流至此分流对两岸冲刷,分流携带的泥沙通过回流淤落在江心突起之基岩上形成心滩;二是湘江至猴子石江面变宽,流速减低,泥沙在长沙段易于淤落;三是下游浏阳河、捞刀河以及洞庭湖水顶托,使泥沙易于淤落。天长地久便形成 了一些江心岛,而这个时间,至少有一万年。
唐宋时,橘子洲还是一串不相连接的沙土之洲。分为上、中、下三洲,上洲叫牛头洲,中洲为橘洲,即水陆洲,下洲称傅家洲。明崇祯《长沙府志》载有“三洲连,出状元”的谚语,谓“直洲、垣洲、白小洲,有人家百余,望之如带,实不相连”。相传北宋太平兴国八年(983)湖南大旱,湘江长沙段小河露底,三洲连了起来,这一年长沙出了第一个状元王世则。民谚由此而来。
“橘洲”之名,始见于公元六世纪。北魏郦道元《水经注》:“湘水北经南津城西,西对橘洲。”唐代,杜甫有“橘洲田上仍膏腴”的诗句,称“洲上肥沃,宜种柑橘”。宋《太平寰宇记》:“橘洲在长沙县西南四里江中,诸洲皆没,此洲独浮,上多美橘,故以为名。”
唐代诗僧齐己曾在《谢橘洲人寄橘》诗中写道,洲上千树南橘成熟之时,“浪围风撼一洲香”。
橘子洲四面环水,东西平均宽度145米,南北绵延10余里,“几乎与长沙旧城区等长”,而且号称为“世界城市中最长的内河绿洲”。
清代学者罗文俊对此曾有这样的描述:“洲横江心,每春夏水涨,不能没,与波上下,盖昔人所谓地肺焉。”在古代典籍中,“地肺”,特指漂浮在水上的岛。
橘子洲的租界
洋人集聚寻欢作乐
1904年(光绪三十年)7月,长沙开埠。《长沙通商口岸租界章程》规定:“沿河地段,即自永州码头起,下至西门鱼码头止,准各轮商指明租用。”也就是说,外商可以在西门沿河一带任意租地设行。
随着长沙被开辟为商埠。英、日、美、德、俄等国的官员、商人、传教士等,纷纷在橘洲建领事馆、洋行、别墅,盖起了一栋栋欧美式建筑。
橘洲上先后建有英、日领事馆、美国福音堂以及德国多福洋行、德孚洋行、开利洋行、德十古洋行、安利英洋行,英国的太古洋行、亚细亚洋行,美国花旗烟草公司、美孚洋行,还修建了“万国球坪”、日本海军俱乐部和各种别墅。短短十几年间,在这座有着“清寒水气,萧疏落木”、且“介于城市与山水之间的”沙洲上,修建了近20幢豪华别墅和公用建筑,所占土地达全洲总面积的40%。
长沙洋人聚居之所,主要在水陆洲中之牛头洲,因此这里号称租界。洋楼林立,警戒森严。洋人成为了这片沙洲的主人,每逢节假日,洋人集聚洲上,寻欢作乐。一时之间车马喧腾、行人接踵,其繁华的程度不亚于市井。
美国人爱德华·盖利克,1937-1939年在长沙雅礼中学任英文教师,后来在回忆录中描述橘子洲上洋人的生活云:“那群做生意的外国朋友是一个使人意气消沉的群体。他们局限于一个远离长沙的沙洲……在俱乐部打牌,和同伴喝酒。他们成为笨拙而自大的外国异类,同时又很有钱,彼此影响,很容易酗酒、好色。他们的佣人,一周的工钱是2美元,还得忍受主人用蹩脚的英语的辱骂,或在很多佣人面前的大声呵斥。这些生意人过着安逸奢侈的生活,乐而忘返。”(《长沙文史》第十六辑)
1949年长沙解放,洋人遂迁出了橘子洲。
橘子洲的渡口
汽车过河坐“板划子”
长沙市建委机关干部黄丽纯,是土生土长的橘子洲人。她介绍橘子洲昔日的渡口义渡亭俗称“百搭桥”的由来。说过去因为涨水要在渡口搭引桥,搭桥赶不上涨水,搭了涨,涨了搭,“百搭桥”之名由此而来。义渡亭是洲上商贾云集的地方,从早到晚都很热闹。不过黄丽纯记事的时候,义渡亭已不是渡口了。但轮渡码头和汽车渡口的运营情景她是亲见的。
轮渡码头在水陆洲中部。一道东西方向的高地“台子”雄踞洲中央,把水陆洲自然截成南高北低两段。“台子”两端修砌麻石阶梯至江边,然后在跳架上铺设跳板至趸船,就是水陆洲轮渡码头。轮渡公司成立后到建湘江大桥之前,往返于湘江两岸的人们均由这里过河。
水陆洲把湘江流经长沙的这一段称为“大河”和“小河”。站在水陆洲上眺望,大河对面是长沙城区,小河对面是溁湾镇、岳麓山。大河宽、水深,小河窄,水浅。平时大河、小河里各有两条轮船对开。船上傍船舷一溜有座位,更多的空间留给自行车、货担子和乘客混合使用。一般是乘客上满就开船,有时这边的乘客不太多,看对岸的船启动了,这边船也会过去。遇上节假日、星期天或有单位、学校组织集体活动,大队人马过河,得增开加班船。枯水季节,小河里不能行船,会架起便桥从洲上直达溁湾镇码头。
义渡亭的小河边上是汽车渡口。五六十年代,从河西过来的汽车要用“板划子”运到洲上,然后沿着洲上的汽车马路由南至北开到大河边上的渡口,再用“板划子”运到对岸的中山西路口江边登岸,由河东到河西的汽车亦然。
所谓“板划子”,是钢木结构的平板驳船。一艘板划子可以载大大小小八九台车。大河、小河各只有一艘“板划子”。那时汽车少,汽车渡虽有排队的时候,但并不常见。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,义渡亭小河边汽车渡口开始建桥,洲上人称之为便桥。汽车过小河有了桥,过大河还得用板划子。这段历史直到湘江大桥通车才结束。
橘子洲的居民
最出名的副业是“砍莲子”
橘洲上的原居民、市建委机关干部黄丽纯介绍,橘子洲原来的民房不是现在看到的方方正正、门窗都有标准尺寸的砖混结构房子,而是跟凤凰吊脚楼的格局差不多,只是缺少临江一面立在水中的木桩。那时,民居墙壁大多是“板壁”,用木板镶拼的,或是“织壁”,用篾条织成板,再用泥巴和石灰糊在篾板上做成的,屋顶多是稻草盖的。
那时洲上有很多菜地,大大小小,多半是居民用来自给自足的。牛头洲地段,有成片的菜地,满目田园风光,那里种的蔬菜多用来供应城市居民。上世纪六十年代初,水陆洲要建为橘洲公园,从那时起,洲上居民户只能迁出,不许迁进。
那时洲上最大最气派的建筑是水上工人文化宫。看电影、看戏、开大会都在文化宫举行。晚上会定期放映电影,湘剧、花鼓戏、皮影戏也有到文化宫来演出的,场场爆满,十分热闹。
洲上的居民为了增加家庭收入,会弄一些副业。洲上最出名的副业是“砍莲子”,就是把成熟的湘莲破除外壳以获取莲肉,论斤两记取加工费。新手上阵,小小的莲子捏都捏不住,更别说在墩子上用刀砍了。水陆洲上从五六岁的小孩到六七十岁的老人,且不论男女,都会“砍莲子”。有人一天可以砍出几斤,甚至可以砍出十来斤或者更多。没有亲见,难以相信手工操作可以达到如此水平。所以有人说:水陆洲上不会砍莲子的,一定是“野人”(外来人)。
还有一种副业是“剐柳条”。入冬把成捆成捆的柳树枝埋进大片河滩;来年开春,人们把浸沤过的柳枝一一扒出来,人们一捆捆拖回家。用两根比拇指粗的钢筋紧靠着钉进地里固定好,就制成了一副工具。然后戴上防护手套,一手握住钢筋顶端,一手扯住柳条从紧夹的钢筋中间勒过,柳条皮剥落开来,一根根黢黑的、潮乎乎的柳条就成了白生生的、有韧性的编织材料,用它制成箱、筐包装出口货物。
六十年代初期过“苦日子”,居民们为谋生计,在轮渡码头摆摊设点,烤红薯、烧烤饼、炒蚕豆、炸糖油巴巴卖的,沿着马路边一溜摆开。盛夏,卖凉茶、卖冰棍的给过往行人提供了不少方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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