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8月10日是共和国第一大将粟裕诞辰百年纪念日，全国各地纪念活动丰富多彩。我们在北京的侗胞也应有所表示呀！跟年青朋友粟昌儒、粟立敏一说，他俩都说：是呀，而且要与众不同。8月14日上午9时48分，我们便相约来到了粟裕北京故居。  故居座北朝南，有不高的围墙，和旁边的四合院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不同。

    走进故居，院子里稀密得当的松树、枣树、核桃树、石榴树、梨树枝繁叶茂，果实累累。我们行走其间，虽是骄阳当空，却绿阴蔽日，清爽宜人。

    这是粟裕住了32年的院子。当初他还不想来北京呢。1951年9月的一天，他从苏联治病回国，在北京稍事停留，周恩来、朱德一起看望他，传达中央要他到总参谋部工作的决定。他大感意外，说：“我水平很有限，总部的工作恐难胜任，是否考虑别的同志为好？我到下面抓抓部队工作或搞学校工作都可以。”周恩来点明是毛主席点的将，他才于当年12月来到北京。并提出请在中南海以外给他另找房子，小一点也没有关系。次年就住进了这个不大的院子。当初院子里只有三棵树，房子也很破旧，和别的民居没有区别。

    如今，大将人走院未衰。树影婆娑，清风徐来，人声笑语。

    粟裕大将的夫人和战友楚青老人迎面走来，虽手持拐杖，却步履轻盈，神采奕奕。我前些年每逢2月5日粟裕忌日总要来此缅怀，和楚老也常有电话和书信往来，所以楚老认得我，说：“杨进铨，你来了。”我说：“楚老好！我们怕10号那天来人多，您接待起来太累，我们想跟您多说一会儿话，就改在今天。而且，民间拜寿还是论农历。粟总是丁未年（1907）七月初二出生，今天是七月初二呀。”楚老说：“你记得真清楚。”

    两个年青人在前面抬着花篮，我跟在楚老身后，走进了粟裕生前的书房兼工作室。故居的房子都以玻璃窗封闭的廊道相连，工作室在院子北部靠东，正正方方，大约10多平方米。南边靠窗的是一张办公桌，三把人造革面的椅子，桌上有两部电话，一个茶杯，室内没有沙发，和粟裕的性格一样朴素。这就是粟裕写作《对未来反侵略战争初期作战方法几个问题的探讨》宏论的地方，就是凝聚粟裕伟大军事思想和战略思想的近40万字巨著《粟裕战争回忆录》的产床。这个院子看似平常，却有不同凡响的地方呀！

    工作室东边墙上挂着巨幅粟裕像，像下镜框里是粟裕的《抒怀》诗：

    半世生涯戎马间，
    一生系得几危安。
    沙场百战谈笑过，
    际遇数番历辛艰。
    松苍敢向云争立，
    草劲何惧疾风寒。
    生死沉浮寻常事，
    乐将宏愿付青山。

    粟裕一生写了几十首诗，这首诗是他所有诗的提炼和浓缩，是他一生的真实写照。这就是他的人生，这就是他的精神！

    1984年粟裕逝世后，工作室逐渐成了瞻仰室。我每次到故居缅怀，都在这里向粟裕像三鞠躬，敬献花篮。花篮都是鲜花，蔫了就撤掉。因为前来缅怀的人常年不断，所以粟裕像下总有几个花篮。10日那天来人很多，摆放的花篮整整齐齐地有三四排。今天我们的花篮只能摆放在旁边。我撩起花篮的缎带，把题词念给楚老听：

    百年诞辰颂伟绩，
    常胜将军传英名。

    楚老高兴地连连点头。是的，粟大将军英灵永在，美名长传。吴宗源先生在《苍松劲草•序》中说：“人的伟大与平庸，人生有价值或没价值，最简单的评价方法就是看他死后人们对他是哀悼还是唾弃，是铭记还是淡忘。最难得的就是，‘及死之日，天下知与不知，皆为尽哀’。像粟裕这样，逝世都这么多年了，人们对他的缅怀依然真情不减，就可以肯定地说，他是杰出的，他的一生是辉煌的。”看着这么多花篮，我心里想：人民是历史人物的评判官，谁优谁劣，人民说了算。粟裕死后的辉煌是他生前用心和血写成的！

    经楚老引领，我们来到了会客厅。坐定，我说：“楚老，粟总百年诞辰，各地纪念活动很多。江苏海安人们自发捐资铸造了粟总铜像，湖南怀化侗文化城办了粟裕展览馆。……”楚老说：“是。天天都有报道寄过来。”我说：“今天看到您这么健康，很高兴。在开国将领的健在夫人中，您现在的健康和气色都是比较好的。您85高龄了，还能生活自理，思维清晰，难得！1958年后，粟总蒙冤受屈了36年（逝世10年才平反），您也委屈不平了36年，而今您依然健康，根本原因是您心底无私情坦荡，知粟知己心坦然，这才度过劫难有今天。”

    说着说着，楚老要我题字留念。我没带纸笔，楚老回到她的书房去拿。我事先没有准备，不知写什么好。在楚老去拿纸笔时，想了片刻。楚老出来了，我就提笔写道：

    革命熔炉领袖提携铸就常胜将军齐天功绩
    荆楚文化侗族传统熏陶民族英雄不朽人生

    我本来不善对仗，但平常对粟裕为什么能成为“中国战神”想得较多，所以还能这样顺手急就。这两句话是我长期思考得出的结论。

    不知不觉，我们已交谈了20多分钟。楚老虽无倦意，我们也该告辞了。我请她留步，老人家却坚持要送我们。走到院子里，见到树茂花繁，我不禁感慨，对楚老说：“您这院子真安静，树这么绿，花这么艳，果这么多。在京城中心有这么一块绿地，真好啊！”楚老指着眼前高大的树说：“这都是我们来了以后种的。”她指着两棵挂着果实的石榴树说：“这是王必成从陕西带来的。有一天，他来了，我去开门，看他手里拿个麻袋，就问：‘王司令，你这是给我送什么呀？’他说：‘树苗。’你看，现在都长这么大了，年年结果。”我们随楚老来到前小院。老人家指着两棵垂着果实的核桃树说：“这是从新疆弄来的。”又指着紧挨着的两棵油松说：“南边的这棵是原来有的，它怎么也不长。北边的这棵是我们来了以后种的，长得这么粗。”真的，南边的树干就像杂木棒粗细，北边的却有柱子般粗。“橘生淮南则为橘，生于淮北则为枳”，“水土异也”。而这两棵树，水土相同，浇灌无异，为什么一枯一荣？我解释不了，只能说，这满院绿阴，是对粟裕一腔热忱的回报。

    楚老说，粟裕生前很喜欢这个居所。一个小小的院子，正合他的意，他不想因为革命胜利了就摆阔。房子破破烂烂不要紧，能住就行。他对这里的每棵树都熟悉，都是他精心培植起来的。每当工余之暇，他在这个小小的庭院中散步、休息。他拿起水桶和水舀，给每棵树浇水。春天又拿起大剪刀，剪枝、修理，就像一个勤劳的园丁。

    如今，这个院子树绿花香，和别的院子大不相同，就是因为它的主人与众不同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