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北的土匪,又被称为马贼、响马、胡子,甚至能做到极致,张作霖从小喽啰开始,打打杀杀和阴谋智慧相结合,成为30万奉系军阀的头子,最后官至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帅,也就是名义上的中华民国最高国家领导人。
美国西部劫富济贫的牛仔,西班牙塞万提斯笔下与风车决战的唐吉诃德,英国侠盗罗宾汉,都有各自的典型形象,英武聪慧,一片光辉形象。而当代人心中的东北胡子基本典型形象是满脸络腮胡子,头戴狗皮帽子,脚穿靰鞡,反穿皮袄,拎着一把盒子枪。他们啸聚山林,占山为王,称霸一方,飞马快枪,打家劫舍。
东北土匪为什么叫胡子呢?
十多年前去吉林德惠郭家的大舅家,他正和一个老人唠嗑。谈起父亲是干什么的,这个接近六十岁的老人笑着用食指刮了一下唇边,动作十分娴熟自然,有点不好意思:“胡子。”这是一种对于土匪的隐晦说法。
有趣的是,胡子穿上抢来的服装显摆得瑟,最重要标记是屁股垫,狍皮做的,坐在地上暖屁股,离老远望去,就跟大灰狼没啥区别。
笔者王锦思注意到,枪法、武术和黑话是当胡子的必修课程,要想在胡子堆里出人头地,这三门技艺至少要精通一门,否则,只能永远在绺子中当“崽子”,也就是香港等地俗称的马仔,东北话又叫“小波乐子”。
东北话幽默风趣,带有黑土地的乡野气息,胡子的黑话更是如此,在相互尊敬的同时,也试探对方是外敌还是朋友,人们最熟知的土匪黑话来自《林海雪原》。
解放战争时期,战斗英雄杨子荣孤身入匪巢、智剿威虎山,和坐山雕等土匪斗智斗勇,那句著名的“天王盖地虎,宝塔镇河妖”更是被几代人口口相传。这多亏来自山东的杨子荣进山前突击学习黑话,做到了熟练掌握。
那么小说中这些暗号黑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?
土匪:蘑菇,你哪路?什么价?(什么人?到哪里去?)
杨子荣:哈!想啥来啥,想吃奶来了妈妈,想娘家的人,孩子他舅舅来了。(找同行)
杨子荣:拜见三爷!
土匪:天王盖地虎!(你好大的胆!敢来气你的祖宗?)
杨子荣:宝塔镇河妖!(要是那样,叫我从山上摔死,掉河里淹死。)
土匪:野鸡闷头钻,哪能上天王山!(你不是正牌的。)
杨子荣:地上有的是米,喂呀,有根底!(老子是正牌的,老牌的。)
土匪:拜见过阿妈啦?(你从小拜谁为师?)
杨子荣:他房上没瓦,非否非,否非否!(不到正堂不能说。)
土匪:嘛哈嘛哈?(以前独干吗?)
杨子荣:正晌午说话,谁还没有家?(许大马棒山上。)
土匪:好叭哒!(内行,是把老手)
杨子荣:天下大耷拉!(不吹牛,闯过大队头。)
座山雕:脸红什么?
杨子荣:精神焕发!
座山雕:怎么又黄了?
杨子荣:防冷,涂的蜡!
座山雕:晒哒晒哒。(谁指点你来的?)
杨子荣:一座玲珑塔,面向青寨背靠沙!(是个道人。)
短短几十个字,解放军排长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土匪,这一刻,威虎山的土匪们没有谁再怀疑他。
威虎山篝火熊熊,百鸡宴香气四溢,大小土匪们吆五喝六,失去了戒备,就等待着解放军前来剿灭,都多亏了英雄排长杨子荣。
“文化大革命”中,因为京剧《智取威虎山》的传播,全国各地甚至连3岁小儿也都会说上几句土匪黑话。
冬天一来,北风老厉害了,炕头开始热乎了,胡子也不爱动弹,就开始“猫冬”,将抢来的钱按劳分配,“插家伙”就是把枪互相都埋起来了。有的旧情难忘,就去会老相好,有的去找“海台子”(暗娼),还有的专门组织赌局,也有的躲在村屯里喝大酒、抽大烟,等明年春天高粱稞起来的时候再聚在一起。
有句顺口溜:“有钱的怕绑,有姑娘的怕抢,走路的怕劫,出门的怕攮”。那年月,人们外出首先担心的就是路上被胡子抢了。
1924年,王林手下匪徒在蚂蚁河绑架了一个姓魏的姑娘。姑娘的父母为赎人,卖血凑钱。等凑够了赎出女儿,姑娘已被匪徒糟蹋,投河自尽。其父失血过多而死,其母悲愤之下上了吊。好端端一个家庭就这样家破人亡。
小说《林海雪原》中有一个情节,土匪许大马棒血洗,铡刀旁,血流成河,尸体一段一块地被码成了垛。大树上,挂着九颗人头,用铁丝穿着耳朵。全村一片火海,到处都是被烧焦的老人、孩子……小说是艺术作品,但这个血案却是取材于真实事件。
匪患成灾的年代,这样的惨况随处可见。行抢过程中,土匪稍遇反抗,便要杀人,甚至屠村、屠镇,老少妇孺全不放过。有的土匪一人就杀过几百人,堪称杀人魔王、嗜血恶鬼。
根据德惠文史专家范云阁记载,德惠县城大房身街里,商号和居民不得安宁。每天太阳刚刚下山,就得关门闭户上闸板。有一天晚上,土匪闯进街东一户李姓人家欲抓“肉票”。李家人慌忙逃往烧锅大院。炮手听到有人呼救,便从墙上引下一根绳子。当李家人攀着绳子上爬时,土匪追过来了,把裤子都拽了下来。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,他挣扎着爬上墙跳进烧锅院里,才算逃脱了一场浩劫。
胡子也并非什么坏事都干,有些规定哪些是不可以抢的。为了维系绺子内部稳定以增强凝聚力,胡子内部会制定一套极为严密的绺帮行规,有“五清”、“六律”、“七不抢”、“八不夺”之说。其中喜丧事、邮差货郎、走村行医、算命摇挂,鳏寡孤独、大车店、棺材铺等行当,胡子是不能抢劫的,否则会处以极为残酷的绺刑。
吉林双阳的“大来好”是一支绿林土匪绺子。他们人多,枪好,心眼也好,是胡子中的活雷锋。他们 “绑票”、“砸窑”也讲究分寸,比如专挑有钱的财主下手,砸那些“挂旗”的人家。还往往“救票”,就是帮助一些劳苦大众从小绺子里索要“人票”。
闻知“红山帮”把豆腐店老头的孙子给绑去了,还抢走了拉磨的驴, “大来好”气得二话不说,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,抄起家伙拍马赶到红山地界,大声断喝:“大当家的,做人敞亮点,别他妈了个巴子花黑心钱!缺钱花就‘涨’(扩大)队伍,去碰响窑,也别欺负老百姓啊!”这一番话掷地有声,噎得红山白眼直翻,哑口无言,乖乖把孩子交了出来。
豆腐家见小孩子要回来了,喜出望外。那时人家都重男轻女,决定把17岁的丫头许配给 “大来好”,作为赠品以示答谢。这个胡子头一见这个丫头有些动心,这个俊呀!但转念一想,咱图的不是这个,人品就是讲究,说啥也不同意:“我救人是应该的,我就是这样一个绺子。我弟兄和我的脾气也一样。你们可以闻一闻,我‘大来好’的身上一辈子没臭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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